第二十六章 变容华(1 / 2)

入夜时,轩馆引灯如星,披挂天河,远近人烟隐约,临河流转轻萤。

宣念圣旨的宫官已离开。宋帝赵祯于迎宴上爱惜永安郡主风姿,虽不为姻亲,亦可为友客。又念高丽使团辛劳远赴上国,陪行重臣都有功劳,特赐珍宝,别予清誉。

宋帝允准素姬郡主有大宋诸地通游贵权,若有所需,行到之处高府相迎,排布迎待,以期游视山水名胜,饱阅天子国风。

崔光浩别赐雅权,身份与大宋官阶同等相待,虽无上国实权,效上代雄唐故礼,任异文礼官,陪解宋帝远国文章疑问,解答风物,文馆任译,进出如等阶贵官。

素姬郡主率异宾轩馆内高丽众人迎听旨意,虽宋帝附言,若思故土,也可雅拒淹留宋境的恩赐,不日与特使八贤王一起赴水归程,回往高丽。

素姬恭行颔礼,谢答恩典,接下赐权,表明崇爱大宋之心,愿意停留年许时光。允准选留崔光浩与精诚随侍共居,饱览上国繁荣,以期归国后信赖和盟,更坚守与宋盟定。

崔光浩随侍郡主,亦诚领君恩,并亲自整礼相送,将宫官人马妥善送离。

这已是黄昏时分事情。待夜幕垂风,汴梁笼月,二人卸去华饰,素衫淡裙,曳如玉花。

崔光浩走到素姬身边,手中有一封密函,雪纸折合,血蜡滴印,以做秘密记号。

“素姬。”他沉慧凝思,心意曲折,静激心谋,沉吟片刻后望向恋人眼睛,“若说些大逆不道的话。假如庐州之事确实由我有心作为,一定果决漂亮,不会弄出什么‘杀人十字’的破绽。”

素姬回想起死去的两名皇子逆反天伦、心狠手毒的荒唐往事,再思庐州夜宴上,崔光浩那一记临发收手的夺命剑,微微一笑,眸色沉静。

“现在的状况,即使结案国书送到高丽,真相几何,对朝堂变势来说,也并不重要了。”崔光浩展开密函,微微颔躬,亲密爱姿之中,隐含两人避不开的身份漩涡、名权交锋。

素姬乌发如瀑,染月轻飞,抬手轻按情郎掌心,就他手中观看秘文。

她默读故国新讯,轻抬眼睫,目流清光看向远夜,“没有雅拒大宋留下我们暂游风物的恩典,看来正确。”

庐州血案中,包拯曾错判他们二人是凶手。其实若是如此,那实在太明显,恐怕轻易到不了包拯所说的局面,“太子与七皇子都死去,按世系承继王位的,便是素姬郡主了。”

高丽国中微妙风云,大宋之人如何知道?如若真被他们把握,这和盟也变得惊险透明,实在令人不安了。

当今高丽王上年岁虽高,性情仍肆意豪雄,半昏半慧,是已有暮年糊涂的曾经雄主。他续封的妻族是高丽新起势力,凭征灭高丽四边零散部落渐次崛起。

其族又颇奉高丽国古祀巫风,称神称圣,高丽普遍坚信沉迷,王上更不例外。他又贪恋颜色,揽纳其族娇娘,累年倚重,势力已成。

素姬与大宋和亲之事,王上一力促成,使崔光浩心如刀割亦无法回旋,两人情爱天缘陡转才走到如今。

素姬思虑着国内大促和亲的势力,正乃父王这新封倚宠的妻族,那名美后早有龙孕,消息未明时素姬便已涉水入宋,折腾到如今,密函已送消息来了。

“是名男婴。”崔光浩身为高丽礼部尚书,没有盘错势力是不可能,这点素姬向来知道,两人无所疑瞒。

他们若有心做些什么,高丽皇子出事便不会如此粗糙,这当真是因崔光浩爱君忠国,不能滥起杀戮,而素姬不认为徒劳杀戮有何伟大,本心如此所想而已。

不过,如今的状况……

素姬再观密函,“这新生的皇子落地获封,得入序齿,父王又添儿子了。”

虽然高丽国皇女亦可承继,但若有男子,即使少幼,也天然排在前面,只要已封入序齿便可。

“落生获封,稍是罕见。”崔光浩政海沉浮,敏觉微疑,高丽国如今王妻一脉盘根乱结,风云易变,不能以滥战幻巫这般轻蔑视角看待了。

“光浩。”素姬早有弱症,又逢神功功亏一篑,为家为国意欲弃情和亲。也许天意难测,又有亡命血案,又有此刻免姻恩典,悲喜交加,福祸共倚,看来她又要做出选择。

她于大窗前赏景,轻倚花榻,目望星月。崔光浩立在身侧,兰树相依,心慧暗涌。

“趁此受恩留游大宋的便利,我们正好先不要回朝。”素姬声色冷柔,婉转含情。

崔光浩受她婉声提神,心思运转,目凝清寒,“两位序齿最高的皇子死去是事实。即使叙明案情,说出辽国主使,他们信不信却又两说。”

“信与不信,结果相同。”素姬微抬蝶睫,与崔光浩耳鬓轻贴,“我若以序齿皇女身份归国,与你的恋情又早不成秘密,几点事实串联起来,那么……”

她想到那名落地受封的皇子,父王虽然半有昏聩,毕竟统御高丽数十年,能有这般开恩,是因为对王妻爱顺不已,想要给予更多尊宠吗?